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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中心无cp】杀死一个无足轻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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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51年一个暴风雪的夜晚,有个女人敲开了调查兵团驻地的门。


  彼时这些原104期的精锐士兵刚探访过女王,正在重新赶往南区的路上。说是驻地,也只不过是群山之间一处离大路较近的歇脚地。风冲锋似地巡视着无人之境,在山林间掀起雪幔。窗外深青色的群山包裹着冰封的河流,雪在黑夜中隐隐反着晦暗的青白色微光,却在被视线捕捉之前就化为一片影子。这样的夜晚不属于访客。因此敲门声响起时,这些士兵起初只以为那是风雪撞击的声音,直到来人又转去砰砰地敲他们的窗户,才把这几乎要被埋进雪里的一个步履蹒跚的农妇放进室内。

  她一进来便求救似的举起手中的襁褓,同时爆发出一声哭喊。

  “我的儿子……埃里克……他才一岁!发高烧,怎么都退不下来,已经……我丈夫去镇里找医生,可是雪这么大,他们回不来……求求你们,救救我儿子……!”


  婴儿的情况很糟糕。通体滚烫,几乎已经睁不开眼睛,也没力气哭泣了。大家手忙脚乱地找了张床铺安置下他,准备了毛巾和冰水,只听农妇断断续续地说已经试过各种法子,就是不能退烧,想着得要开药才行。士兵们听了这话便抬起头来,交换着不安的眼神:这营地的医生和最懂这些事的利威尔兵长今日也去了附近的瓮城,也被这突然的大雪阻了路。可这该怎么跟这农妇说呢?她在风雪中跋涉了许久,紧紧把这孩子包裹着靠近身体,现在正虚弱地喘着气抽泣,以为既然敲开了他们的门便万事大吉——该如何告诉她我们也束手无策呢?婴儿发烧有太多可能的原因了,不知原因,我们又能怎么办呢?他们心照不宣地拼命找些事来做,以期能够帮上忙——融了雪水浸毛巾试图给婴儿降温,又跑去医务兵的箱子里搜了些药罐出来,可竟没人懂得上面的标签写了什么。

  慌乱像一口大锅的盖子,挤压得底下的人喘不过气。在这快要将人挤压窒息的慌乱中,不知是谁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惊喜地大声嚷道:

  “艾伦!对啊——你的父亲不是医生吗?你一定见过他治病,一定知道怎么办吧!”


  于是,一如在散乱的尖针中丢上一块磁石,众人的视线忽然就有了落脚点,直直指向他们之中的一位。农妇——她说她叫玛丽埃塔——朦胧的泪眼也跟着向那儿看,看见那突然浑身一颤、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的是他们中的一个黑头发的少年。如果她能擦一擦眼睛,除去泪水的遮蔽,便能看清他脸上写满的错愕;兴许还能听见他的嗓子里滚出几个模糊的音节,像是“什么”“可是”“不”“我”。

  可是她看不见也听不见。幼子的沉默已经把她震聋了。其他人也多是如此。一下子,士兵们便为被点了名的艾伦·耶格尔让开路,让他站到床前检查那个无声无息的滚烫的孩子;又从药箱里把药瓶都拿出来,七嘴八舌地尝试念出上面艰涩的词汇。

  “艾伦,我到底该给他拿冰块还是热水啊?”萨沙·布劳斯问。她紧张地守在床头。

  “艾伦!你看看这个有用吗,这是什么匹——酚——西——辛——硝——”让·基尔斯坦喊。他手臂里夹了好几个药瓶,高高举起一个,又眯着眼试图念出上面字迹凌乱的标签。

  “艾伦,我老家都相信给昏迷的人喝马尿就会醒,我要把马牵来吗?”柯尼·斯普林格嚷道。见没有人回答,他又提高音量喊了两遍。

  “艾伦,以前格里沙叔叔出诊都会带着你一起,你记得什么吗?”三笠·阿克曼低声问。她想攥一攥他的手,可少年迅速地挣脱了。艾伦·耶格尔大睁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昏迷的孩童,瞳孔微微地颤抖。他张开嘴,喉结上下滚动一番,终于嗫嚅出几个音来,在当下的喧闹里几乎难以辨认:

  “我——我不知道……我不记得……”

  阿尔敏·阿尔雷特便也挤到他身边:“艾伦,你好好想想。说不定你自己不记得也没有关系,说不定会想起什么格里沙叔叔的记忆……对,更早以前的继承者说不定也……你有没有收到过这样的记忆?艾伦,你想一想,或许过……”

  黑发的少年终于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又看了她一眼。他们脸上的神色让他想脱出口的否定咽了回去。

  “……那我想想吧。”

  于是大家终于安静下来。再没人出声,只剩火炉噼啪、风雪吹得窗框轻轻地咔嗒作响、玛丽埃塔时不时发出一声难以忍耐的啜泣,以及毛巾在冰水里重新搅动的声音。于是那阵将要将人挤压窒息的盖子似的空气又渐渐沉下来了。为了转移注意力,大家又将视线投向黑发的少年。他躲避着众人的目光,皱着眉死死地盯着床脚上的一块木斑,那姿态与其说是在回忆,更像在忍耐着严重的偏头痛。

  几分钟时间——被拉长至几小时似的几分钟——过去,终于,阿尔敏忍耐不下,急切地开了口:

  “怎么样,艾伦?你想到什么了吗?”

  艾伦迅速抬起头来。

  “……不行,我真的不知道。”他说。

  那孩子的身躯静止太久了,几乎连胸膛的起伏都变得不可见,愈发令人害怕。让着急起来,大步走到艾伦身前:“你再好好想——”

  “我说了我不知道!”他终于开始恼火了。这一声吼让高个子的少年一时无言,在玛丽埃塔听来则像一声死刑宣判。于是——众目睽睽之下,她扑通一声跪倒在那黑发少年的脚前。

  “求求您……求求您……”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声音几乎无法辨别,“随便做什么都好……我不会怪您……只要有一点希望……我的上一个孩子也早夭了……求求您行行好……”

  她还在不停嗫嚅、乞求,但艾伦已经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了;火炉、风雪、窗框、冰水的声音越来越大,又渐渐被更加强烈的耳鸣声盖过去。他看见她的双唇一张一合,看见周围熟悉的脸庞上那些双唇保护的开口也在一张一合,但他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寂静在说话。耳鸣在说话。流水似的记忆中闪过的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们在说话。他什么都听不见。


  风雪停止时太阳已经升起。道路几乎被覆盖成了雪原,钻石粉末似的在阳光下折射出斑斓璀璨的光采。而埃里克,玛丽埃塔之子,终于退了烧。只不过那温度一降下去就再也没升起来过,直到他变得和这晶莹的雪一样冰冷。


  从来没有人因为这事责怪过艾伦。玛丽埃塔在孩子尚未断气时已哭过了,因此他真正死去后反而能够变得镇静而麻木。她把幼儿的尸身包裹在毯子里,向调查兵团鞠躬道谢、离去。而留下来的人再没有公开讨论过这件事。兵长回来后,他们将这件事报告给他,他亦是没有发表任何评价。后来他们很快离开这个营地,先投身于训练和政务,再投身于时代的洪流和命运的动荡,再没有讨论这种小事的时间。

  从没有人因此责怪过艾伦。他也知道自己不该被责怪。是,他不该被责怪。要说束手无策,他们都是一样的。没有理由来唯独责怪他。是。没能拯救那个孩子并不是他的过错。

  可他仍然要在深夜因噩梦、因记忆而惊醒。现在,惊醒他的不止是惯常的那些充斥着奴役、厮杀、疼痛、食人、蛆虫、折磨的记忆。格里沙在油灯下写处方、克鲁格在医务室仰头看见墙上贴的医疗知识宣传画、更早的继承者照顾生病的孩童……自己在长满鸢尾花的河岸上醒来,听见爸爸喊自己的名字;于是他轻快地起身,跑向医生身边,边走边听他说今天要去谁的家中出诊,要给他们用什么药……

  他又惊醒过来。月出于海面,带去一层华光,海浪的银边熠熠生辉,盛气凌人地落进他的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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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人有时间讨论这个插曲或艾伦·耶格尔这些不包含战略情报的噩梦。山道上的积雪化了便长出雏菊,开放凋谢后又积上雪。这循环似乎是永恒不变的,与日升月落保持一种虽然缓慢,却内涵相似的步调。世人所不知的是,这样的两个来回之后,大约于调查兵团前往马莱、艾伦·耶格尔失踪的一个月前,他曾于一个淡紫色的初夏傍晚短暂地来到过山谷中的村庄。


  农妇玛丽埃塔彼时已怀孕六个月,正在趁天还没黑,给刚赶回鸡栏的鸡喂食。黑发少年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栅栏后,在她转身后差点把她吓得尖叫。但一看清来人的脸,她的神色就转成了惊讶。

  “您是……艾伦·耶格尔?您怎么……”

  艾伦只说是路过附近,一时起意来散步。玛丽埃塔便把他请进室内。她丈夫汉森看见报纸画像上的那个艾伦·耶格尔出现在自己眼前,露出和玛丽埃塔如出一辙的惊讶表情。艾伦坐下,喝了水,只听着这对夫妇絮絮叨叨地说见到他如何吃惊,如何荣幸,并不知道如何作答——他本就不是擅长寒暄的人,近年更是沉默寡言。该说什么呢?即便是他,也知道以“我常常梦见你们死去的儿子,也梦见我本来可能用以救他的记忆”开启谈话是非常怪异的。

  于是他笨拙地试图以正常的方式开口。

  “关于您儿子埃里克的事情,我很抱歉。”

  气氛改变了。艾伦感觉得到。玛丽埃塔的丈夫皱起眉来端详他;而玛丽埃塔嘴部的线条变得僵硬了些。她再开口时,措辞仍然礼貌,语调却生硬冷漠,不再友善了。

  “您不用抱歉,这和您没关系啊。”

  “我父亲是医生,对小孩子的病很拿手,但我……”

  玛丽埃塔生硬地打断了他。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您看,我们没想刁难您……孩子夭折是再常见不过的事了。您别往心里去。”

  受到冷遇是意料中事——只不过哪里和自己的预想不太一样。他们的冷漠态度似乎并不是出于旧伤的疼痛……艾伦望着她。玛丽埃塔似乎同自己印象中的那个曾匍匐在自己身前、满脸是泪不停恳求的女人差得很远。玛丽埃塔手上仍然一刻不停地打着毛线。尽管怀着身孕,她仍显出一副干练、冷硬、不耐烦的样子。她的丈夫亦是粗鲁冷硬,虽不明显表露,但看着艾伦出现在此,警觉得仿佛领地被侵犯的动物。

  艾伦顿了顿,又开口:

  “请问,埃里克的墓在哪里?……我想去看看。”

  玛丽埃塔打毛线的动作停住了。她抬起头来带着责备看了艾伦一眼,深深地皱起眉。她的脚掌无意识地拍打着地面,开口直截了当地对艾伦说:

  “请不要再来跟我们讲这些不吉利的话了。”

  她的眼睛又移到织针上,手又开始动作;脚则一直不耐烦地拍着地,同时开始喋喋不休地念叨起来:

  “……唉,我现在这一胎生下来不就好了,非得说过去那些事儿干嘛呢。我自己死过两个孩子,我姐姐死过三个,丈夫一家还都给巨人吃了,”她说,语气波澜不惊。想了想又加上,“舅舅家的女儿非不听劝,非要跑去参军,从驻屯兵团转了调查兵团,不出一个月就死了……他们哭个一阵,现在不也好了。还得了个小女儿呢!”

  “您谈起孩子,好像在清点仓库。”

  “这是什么话。”她的丈夫不屑一顾地摆摆手,“不然您要怎样,我们天天哭哭啼啼,每天睡前都跟死了的孩子说我们爱你?”

  艾伦彻底无言了。一阵难堪的沉默后,这男人突然爆发了。他怒气冲冲地站起来,把木杯往桌上一拍:

  “喂,你要干嘛啊?想来指责我们残忍?闲的吧?你们调查兵团的现在一个月赚的金子,保不齐就得我们全家忙活一年。你呢,还是艾伦·耶格尔,三大兵团都围着你转!你哪里不爽了无聊了,找他们去啊!干嘛来我们这些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这儿找乐子?”

  “我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意思?叫你不要提,不要提,你偏跑来一个劲讲这些晦气事。我们没有你们那么多老爷心思,去伤心这伤心那!您行行好,请回吧。我告诉您,不是我们冷血——是您得理性点儿,现实点儿。”


  艾伦明白自己该离开了。面对这对夫妇冷淡、敌意的表情,他再没有话可以说。紧闭双唇不是什么难事,并且今后会越来越简单。一直到他沿着开满雏菊的山道离开,彻底消失在山村外,都没有人向他搭话。他最终也不知那死去婴孩的尸骨埋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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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艾伦独自站在没有尽头的沙漠之中,凝视坐标树喷发着的不朽的光。


  在那十六亿亡魂进入他的噩梦,在他的颅中窃窃私语之前,“道路”之中的风声与耳鸣十分相似,因其不含任何意义而使人宁静。如果全神贯注地倾听这声音,他就可以暂且不听到城墙巨人行进时所发出的天崩地裂似的隆隆,也听不到地面上四散奔逃的人们所发出的哭闹、嚎叫、咆哮,和祷告。他的眼睛漫无目的地在这偌大的晦暗空间里来回,扫过无边的沙漠、喷发似的坐标树,以及那条璀璨的星河。如果仔细看——以他这双如今可比及神明的眼睛仔细看——便能发现那并不是星。每一个亮点都是遥远的天空中一个蜷缩的、沉睡的身体,天体似的发出辉光。艾尔迪亚人的灵魂被道路连接着。在没有过去与未来的这道路之中,死者沉睡在天际的胸膛依然因呼吸而微微鼓动。

  艾伦漫无目的地扫视了一番,接着微微惊讶地睁大眼睛。

  他仔细端详那颗星——在那微弱的光芒之中沉睡的孩子,脸颊圆鼓、手指粗短,亚麻色的头发卷曲着。艾伦记得这张脸。这是几年前死去的埃里克,帕拉迪的玛丽埃塔与汉森之子。

  只要他想,并花上一点时间,他应该也能找到玛丽埃塔和汉森的灵魂,他们的父母和兄弟姐妹,所有活着或死去的亲眷及同胞的灵魂。艾尔迪亚人永远被坐标相连,永远受到引力的纠缠。就算死了,死后也一样……他们永远不会孑然一身。

  连你也是吗?他想。他端详那婴孩的面容。你只能留在这里,没有其他地方可去;你不能回到道路之外的世界,那里从来没有人在期待你的生命、珍惜你的记忆、等待你的归来。尚未萌发智慧。尚未苏生意志。尚未能够因为自己短暂而孤单的生命就这样仓促结束而发出哭喊。尚未能够因为自己的存在自始至终未被造物主爱过而感到悲哀。就算这样依然要被定格在坐标之中、禁锢于这片天空上吗?

  艾伦站起身。他又听见地面上人们的哭喊。接着,他突然想——不是为了解释任何事、辩白任何事,仅仅出于一种新奇的体验——他想,既然我已经违背和破坏了一切人所制定的法律和道德、理性与规则,既然我对被爱着而降生的生命尚且可以痛下杀手,何不现在也遂着心来做这件事呢?于是他再拿那如今与神明比肩的眼看向早已死去的埃里克,用他与神明比肩的手捉来那颗黯淡的星。他粗暴地把他(它?)从坐标上摘下,就像顽皮的孩子从蜘蛛网上扯下一只被粘牢的甲虫。现在,埃里克像个真正的沉睡的婴儿似的睡在他的臂中。艾伦低下头端详了一阵婴儿那粉嫩、柔软的面庞。接着,带着一种诡异的、微微欢愉的心情,他想:让我来真正抹杀你吧。

  他拧断婴儿的头颅比从路边掐来一朵花更加轻松。软绵绵的身体和头颅从他手上滑落,他手上沾染的鲜血也滴落,在接触地面的一瞬间变成白砂,转瞬之间与沙地混为一体。帕拉迪的埃里克,这个可有可无的存在,终于彻底消失了。


  现在你才算回到我们之间了。他想。然后,他垂下头。他孑然一身。沙子向晦暗的天际无限延展填满这没有尽头的空间。他的肩膀微微颤抖。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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