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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诞】 天空刻印每一个瞬间

原作向捏造,全年龄,无cp倾向。18伦旅行见闻。




  占领这个毗邻马莱的边陲小国只是一件顺带的事。几乎只在转瞬之间。几乎连兵力都不用消耗,纯粹是在与中东联合军作战的间隙中一件心血来潮的事。它宣布投降、被纳入马莱国土的消息传入各个报社,也只在头版上占了一个小小的方块,中心位置都让给了那篇标题为《巨人协会最新重大成果:艾尔迪亚人无自主意志 其大脑由寄生虫控制》的文章。如今,执行占领作战的队伍大都已经继续进发,朝着将与中东主力军展开正面作战的斯拉巴高原开拔,只剩下约两百名官兵以及一些艾尔迪亚材料还留在这块地区,做些最后的扫尾。

  所谓扫尾,倒也没有什么危险的活计。一连几周,士兵们只是驻扎在努纳齐亚峰的脚边设下层层防御,把守着唯一的进出路。站岗的哨兵们呆呆地望着几乎不变的景色,看一会儿无云的湛蓝天空,又看看地面,视线总忍不住要顺着那条受监视的陡峭小径一路蜿蜒,通向这亡去国家曾经的最高峰,通向巍峨山巅上的一座庙宇。那建筑结构复杂、通路众多,是无路可退的反抗军最后的藏身之处。可尽管建筑如同狡兔洞窟,努纳齐亚峰本身却三面都被峭壁包裹,因此指挥官给出命令,叫他们只须封锁出口,等到那群抵抗的败军耗尽了食物饿得受不了了,举手投降走出来便是。

  几乎像从岩石中长出的植物,古庙攀附着山体而生。从士兵们驻守的峡谷可以看见它几根油漆斑驳的支撑柱和大殿房檐的一点角落,还能看见它檐下悬挂的彩色绸缦在大风中舒展、飘荡,给这苍白光秃的山峰带上明亮的颜色。每到正午,风还凛冽着,阳光却强烈得令人睁不开眼,还有钟声从山顶飘荡而来,向驻守的士兵表示“我们还活着”。


  艾伦走入庙宇的大殿,没有受到预期中全副武装的反抗军的阻挠。实际上,哪里还有什么反抗军?这大殿四周确实有许多人依靠墙体或廊柱而歇息,但放眼望去只看见衣衫褴褛的难民,坐着或躺着,从婴孩到老妇,大都已经形容枯槁,并且不见一人持有武器。艾伦的到来也没有惊扰他们。有些听见脚步声,睁开眼睛打量他一番,见这个异族的青年同样两手空空,穿着单薄的衣服在这高山的料峭中微微发着抖。大概是觉得他不像马莱士兵,竟然几乎无人因他陌生的面孔而流露出好奇或惊慌。

  他们中有一位老人。同样衣衫褴褛,牙齿几乎掉光,但眼睛异常清明,似乎是受着他人的尊敬,身旁有个年轻人略带防备地看着艾伦。可她本身没有防备的意图。岁月在她的面庞上刻下严肃的纹路,她向艾伦说话时,声音也同样缓慢而严肃。

  “你是从哪里来的?”她悄声问,怕惊扰他人休息似的。

  “很远的地方。”艾伦说。

  “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路过这里,想来看看里面是什么样。”

  老人身边的少年挑了挑眉毛,还打算继续听。可对于老人,似乎这样的回答就令她满意了。似乎她,如同这里的许多其他人一般,都明白这个异族青年的命运同他们自身的命运不会再有关联。她点点头,说:

  “那你看吧。”

  可其实没有什么好看的。艾伦曾在街道上——那时他还西装革履,身处欢欣的人群之间——从街边商店的风景画里瞥见过这座庙宇的形状。可那不过是短暂的一瞥,如今只依稀记得穹顶的几个形状,还能大致确认这就是他在风景画里看见过的那座建筑。里面,大殿虽然屋檐高耸,但没有神像或祭坛,不知是被搬走了还是本就没有设置。除了多少见过些壁教的教会建筑以外,艾伦对人们寄托信仰的场所几乎毫无了解,不知道这是否是正常的。室内原有的装饰陈设也都一片狼藉,柱上的漆剥落成一片一片的,地上滚着些蒙灰生锈的器皿,上面镀的银或金箔大都已经被人刮了下来,变得更加斑驳;原本挂在檐角的风铃只剩一两个还尚在,声音也滞涩得很。可明亮的天光从四面的开口照入本该昏暗的室内,让一切明亮起来,让灰尘悠悠飘舞,让人们眼珠间或的微动更加明显。

  艾伦走了一圈,又到了那老人面前。他蹲下来,问:

  “我听说这里有反抗军……”

  老妇点点头。她严肃地盯着他的眼睛,悄声说话,吐字却异常清晰。她说:

  “是的。我们就是。我们还活着,这就是反抗。”


  逛到大殿二楼的回廊时,角落里伸出一只手抓住艾伦的胳膊把他拉到拐角处。艾伦一抖,以为自己终于遭到了袭击,回过头去却看见方才那老人身边的那个年轻人。他的眼睛警惕、机敏,不信任地看着艾伦。

  “你是马莱军队的人吗?”他悄声问。

  在这庙宇里说出马莱这个词甚至有点突兀。艾伦愣了愣,还是很快反应过来。

  “我不是。”

  “不可能!你不是,又怎么突破封锁到这里来……喂,我都知道,你是来试探我们的,对不对?你们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你是来劝我们投降的,对不对?”

  这年轻人的神色有些奇怪。说着这些话,却不见愤怒,也不见战意。虽有不安与疑惑,却像是全留给自己,而并不对艾伦迸发。他松开艾伦的胳膊,绞着双手,心烦意乱,视线一会儿看看外廊松动的石板地面,一会儿看看帷幔,不敢直视艾伦的眼睛。

  艾伦原本否认的话让位给了好奇。

  他问,“这么说,你想投降?”

  “我不是!”

  年轻人立刻叫嚷了起来。又立刻降下声音,小心地张望附近有没有人在听。

  “……是也就是了。既然面对完全没胜算的强敌,珍惜自己的生命也是了不起的。”艾伦说。

  年轻人一下就涨红了脸。

  “不许这样侮辱我!”他大喊,连左顾右盼都顾不上了,“你以为我是傻的?屈服了就能有好事?跟艾尔迪亚人一样被集中起来过日子就很好吗?我不要投降……我决不投降……我发过誓,说我绝不投降……我是那样说过。”他的声音又小了下来。这次却不是忌惮有人听见。只见他疑惑地嘟哝出几个音节,像在自言自语,“我是真心的……这都是我说过的话……我真的恨……恨过……趾高气扬的马莱混球,还有那些投降了的懦夫、软蛋……”

  “那你找我干什么呢?既然你觉得我是来劝你们投降的,干嘛和我说话呢?”

  年轻人不快地扫了一眼艾伦的眼睛,但又迅速移开了视线。他嘟囔着一些艾伦听不懂的话,向大殿楼下的某个方向指了指。

  “……那边那个女人是我妈妈,她抱着的孩子是我妹妹。她叫伊玛努特。她才出生三周。除了饿死已经别无他法……我是觉得,宁愿饿死,也不要卑躬屈膝……我是这样想的……但是,可是,唉,伊古拉在害怕,莫加纳纳连话都不说了,还听说库瓦拉玛不是失足摔下悬崖,而是受不了饿,自己跳下去的……现在、现在……我……我到底要做什么呢?我到底在想什么呢?我、我觉得我也不知道……”

  艾尔迪亚人的大脑由寄生虫控制。艾伦的脑中突然闪过这行字。那是他尚在马莱的城市里走在街道上时——却已脱下了体面的装束,永远离开了欢欣的人群——从报上看见的文字。他皱起眉,想把那荒唐的话语赶出自己的脑中,但接下来的文字仍然出现了。巨人化的实质是寄生虫在受到注射刺激后吃掉艾尔迪亚人的大脑,并向脑干分泌促使肢体巨大化的激素……艾尔迪亚人没有自我意志可言,一切举动都是由寄生虫控制的模仿行为。您或许偶然会看见艾尔迪亚人说出了智慧的话语、做出了高尚的举动、展现了勇气与尊严,但那都只是被寄生虫操控的模仿人类的行为。杀死寄生虫,他们便不知道自己是谁、该前往何处。可以说,艾尔迪亚人的实质就是虫子……

  一派胡言。艾伦恼怒地想,抖掉这些恼人的声音。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我自己的选择。我自己选择了离开那座岛、选择走进这座庙。我自己选择了这条路,在不久的将来,溃散逃跑的马莱军不比此刻衣衫褴褛的难民更加体面。同时,这座庙仅剩的石柱和壁画,这些飘舞的绸带也会一并遭到摧毁……我完全清楚选择那未来意味着什么,不是什么虫子的幻觉……

  可是他又听见那个年轻人小声说话。

  “喂,”他说,声音几乎像嗫嚅一般。又刮来一阵风,破成一条一条的彩色绸缎在他们背后起伏。阳光下,他杏色的眼睛却失掉了神采,像在寻求安慰那样绝望、急切地对艾伦嗫嚅。他说,“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我竟会想要投降了。”


  将被摧毁之人想要说些什么呢?面对注定到来的、毫无反抗余地的彻底毁灭,届时,这些连悲鸣或怒吼都来不及发出的人能够说些什么呢?大抵是无话的沉默。大概这就是为何大殿中栖息的人们几乎几个小时也不讲上一句话。他们大多数人都睡着,或许是想以此忘却饥饿保存些体力,但这也只是单单延续生命而已。活着,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就算真如那老妇所说,活着就是一种反抗,这想必也持续不了多久了。

  艾伦行走在他们沉默的躯体之间,隐约感到自己打扰了他们的宁静,又觉得他应该早点动身,走他该走的路,继续赶路前往斯拉巴高原以期追上那里的艾尔迪亚部队。那里起码有一千名艾尔迪亚士兵,要混入军队还不算太困难……

  艾尔迪亚人的实质就是虫子……

  ……要进入雷贝利欧区,这兴许是唯一的办法。之后可以见到吉克,再之后……

  没有真正的自洽意志……

  艾伦恼怒地从鼻子里出了一口气,猛甩了一下头,试图像赶走苍蝇一样把那些字句赶走。对面那严肃的老人看见他的神情,微微一怔,又流露出想同他说话的神色来。艾伦摇摇头,比了个表示自己要离开了的手势。但老人却摇摇头,站了起来。

  “你和我们去敲钟吧。”她悄声说。


  残破穹顶四角所悬挂的彩幔在大风中呼呼作响,又有几枚尚未损坏的铃铛发出生锈喑哑的声音,都被风声所包裹,填满了耳朵。这是晴朗明亮、光芒四溢的一天,是春日愈加长久的白昼将漫长黑夜所驱逐回其领地的一天。在湛蓝、明亮的天空下艾伦迈上努纳齐亚峰顶端那块倾斜的岩地,强光照在岩石上,四周几乎像燃起了白色火焰。底下就是峭壁与深渊。从这里看不见那条蜿蜒着下山的路,以及封锁了路的岗哨和步枪。只有树。遥远的树海身在万丈之下。

  “敲钟吧,姆西。”老妇对那个杏色眼睛的年轻人说。他听从她的话去解开固定撞钟柱的绳子。这当口,像念诵经文,又像唱歌似的,老人的声音缓缓地飘荡,成为艾伦凝视万丈峡谷的背景音。

  “告诉天空我们正活着。告诉它,我们正在抗争。

  告诉它,我们曾活过。告诉它,我们曾抗争过。

  孩子们,就这样做吧。把钟敲响。”

  但钟没有响。

  艾伦回过头去,看见杏色眼睛的年轻人手上握着尚未完全解开的绳子。他的脸被风吹出红色,鼓起很大勇气似的开口:

  “阿婆,其实我在想……”

  “敲响钟。”她说。她的声音那样轻微,在大风中几乎听不清了。但她的神情又那样不容置喙,以至于年轻人好不容易聚集起的勇气消散殆尽。他松开绳结,撞柱便朝着钟体落下。霎时,响亮、单调、渺远的钟声从这块燃着白色火焰的岩地扩散。万丈下的树海能听到、小路边的士兵也能听到。站岗的哨兵们盯着庙宇轮廓的百无聊赖的眼睛会突地聚焦,突地意识到又到了正午,而他们正围杀的猎物再次活过了一天。

  “只要在你还能够的时候,敲响钟就好。”一阵鸟群飞起。在钟声的余波中,老人静静地说。倏忽间她转过身来走向杏色眼睛的年轻人。他以为自己要受到某种惩罚了,吓得瑟缩了一下,但她只是将衰老发皱的手轻柔地放在他的脑袋上。

  “孩子们,钟声叫天空倾听我们的声音。这不关乎结局,不关乎你们在将来如何选择。”她轻柔地说、庄重地说,“这与我们将要无人埋葬的尸骨无关。这同他们的书本中将要对我们捏造的种种罔言无关。无边宽广的天空会刻印我们的每一个瞬间。又或者,哪怕你将要因了长远的考虑、保身的愿望,或者是因了辘辘的饥肠实在难受,实在难忍,最后还是举起双手,走向山下那些对我们设起围栏的人。连那也不会让此时的声音弱上半分。即便所想仅仅存在于此刻,亦是不灭的。天空会刻印我们的每一个瞬间。

  “而此刻,你正活着。你正抗争。再无一事能比肩于此。所以,敲钟吧。”

  这一瞬间艾伦几乎产生错觉,以为这老人同自己一样从某处得来了窥视未来的能力。不然她怎么能知道?她怎么会知道最终将有人举起双手,浑身发着抖拖动饥饿的身子走向士兵把守的出口?她怎么会知道,这千年的庙宇将被浇上火油燃烧,烧焦尸骨散落满石柱之间,令盘旋的苍鹰与秃鹫久久不去,除此之外无人为他们埋葬、祈祷?她难道也看到了这一切?她难道在看到了这一切以后,仍然觉得只要此刻有钟声响彻,未来的毁灭和自贱也便不足为惧?她不再言语、不再解释,所有这些即将毁灭的人们都不再言语。可他们再次挥动撞钟柱。于是声响震慑着敌人,钟声向天空宣告:

  “我们活着!我们活着!!我们活着!!!”


  “我是活着的……”艾伦说。先是很小声,接着,他突然抬起头,仿佛第一次睁开眼睛那样看向世界。

  “我是活着的。”他说。行将迎来毁灭的人们一同站在这山巅。他看见无边宽广的天空,他看见万丈下摇曳的树海。他不眨眼地直视太阳,听见钟声撞击自己的肋骨,也听见血液击打着耳膜砰砰作响。意识到这件事竟有如此欣喜。欣喜如血液般上涌。所有寂静万分的时刻,他的血液始终在奔腾中发出相同的喧闹。我脑中的寄生虫听见这钟声,感到害怕了吗?就让我的血去淹死那不知有无的寄生虫吧。他惊奇地、万分欢欣地想。寄生虫也好、写下“寄生虫”这个词的手也好,他们要来抠掉我的颅骨、吃掉我的大脑,就随它去吧!因为它得赖着我的血才能苟活,因为这一刻我的血液仍然奔涌,因为我是活着的。我是活着的!我是活着的!!!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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